第70章 前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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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0章 前世
他喉嚨幹澀，想發出聲音，卻似被撕扯。
全身上下沒一處好地，他的傷比她更加嚴重。
“陛下，還好嗎？”
虞玥忍不住憂心，手不住伸過去碰了碰，誰知這一碰，不小心蹭到了衣服下早已血淋淋的傷口，司徒韞痛得倒吸一口涼氣。
虞玥見狀，立馬嚇得收回了手，生怕又弄疼這位君王。
一個時辰後，司徒韞才稍微緩過來些，能說得了幾句話。
往後幾日，恰得處於一片世外桃源，有河水有果樹，也不至於二人餓死，但這傷卻是越拖越重。
虞玥想過很多辦法，卻深陷於山底，巖壁陡峭險峻，根本沒有爬上去的可能。
她也不敢隨意走動，若是又遇見饑腸轆轆的畜生，更是沒有生的機遇。
二人只能這樣幹耗著，又幾日後，果子漸少，天降大雨，本來澄澈的河水渾濁不已，就連魚兒都沒了氣，飄在河面上。
只怕這河水再也不能喝了。
面對越來越少的食物，司徒韞總是說自己不餓，冷著臉讓虞玥別多管閑事。
半夜裏，從腹中傳出的“咕嚕”聲，卻是出賣了他。
“陛下，你吃點吧，妾身知道你很餓。”
虞玥無奈地撐著下巴，半天後，依舊沒有回應，她仿佛在自說自話。
男人臉色蒼白，星目微闔，他靠在石頭上，一動不動，好似在忍耐、在克制，
“陛下？”
虞玥忍不住又喚了一聲，她不是沒心沒肺的人，懸崖上，司徒韞救了她，因為她，他才被帶到這荒涼之地。
現如今，他有心將食物讓於她，她也做不出獨享其成的事。
“再說一遍，朕不……”
“餓”字還沒說出口，一個幹澀的果子便被塞入到嘴裏，發幹的嘴皮都變得有些濕潤。
“司徒韞，你為何對我如此？”
虞玥蹲在司徒韞面前，認真地望著他。
這次，她沒用尊稱，沒守世俗規矩。
在這無人之地，她是虞玥，不是誰的妻。
他是司徒韞，亦不是那個高高在上雷厲風行的暴君。
一直垂著眸的男子，眼皮漸漸掀開，他眸底渾濁，深沈如井，平靜的表面下卻在壓抑著什麼，其中，早已驚濤駭浪。
——
日子是苦的，司徒韞一直是這麼覺得，至少在他登上皇位之前。
年少時，無論是誰，都可以在他頭上踩上一腳，他不過一個災星，一個不受寵的皇子。
沒有父皇的庇佑，沒有母妃的疼愛，司徒韞習慣了自己承受一切，默默舔舐傷口。
冠禮之際，明明是他的生辰，無人記得，還被搶了飯食，挨了一身揍。
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落下，司徒韞如行屍走肉般，來到後花園，準備投湖自盡，結束這潦草的一生。
在他即將放棄生命的最後一刻，是一個小女娃攥住他的衣角。
他疑惑地轉過頭，只見那女娃笑得明媚，露出潔白可愛的貝齒，她腦袋圓圓，穿著一身紅棉襖，喜慶得很，就像天邊放光的紅日。
“你要小心，勿要貪玩，若是再近些，掉下去了，那可是會要性命的。”
在看到司徒韞那刻，女娃皺眉，神情閃過一絲驚異和心疼。
她從未見過如此瘦弱又可憐的人，瘦骨嶙峋的，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粗制濫造。
她自認為已經過得不好，不受父親寵愛。
但到了年歲之時，新衣服和吃食也還是不會少的。
但眼前這人……
“給你吧，偷閑之後就趕快回去，若是被你宮裏的主子知道了，怕是又要責罰你的。”
還沒等司徒韞反應過來，女娃便拉住他的手，將一把石蜜放在他手中。
“今天是正日，你也吃點。”
女娃有些嘴笨，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。
冬日的寒風就這樣刮在臉上，如刀子在淩遲，司徒韞卻頭一次覺得沒這麼冷。
遠處傳來幾聲呼喚，女娃立馬轉過腦袋，眼睛亮了亮，拎著裙角興高采烈地小跑過去。
跑著跑著，她好像意識到什麼，回過頭來最後說了一句。
“我兄長在喚我，你也快回宮吧，天氣涼，仔細被凍著。”
那道惹眼的身影漸漸消失，像躍動的火苗逐漸熄滅。
司徒韞楞在原地，久久註視著。
直到視野裏沒有那身影絲毫，他才收回目光，呆呆地註視著手上那一把石蜜。
不知為何，他鬼使神差地拿了一顆塞進嘴裏。
甜味在唇齒間彌漫，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味道，連帶著心中的郁結都消散幾分。
花園裏栽種的君子蘭被吹得翩飛，花瓣掠過，鼻翼間都彌漫著香味。
執念就此種下，根深蒂固，愈發深邃。
司徒韞從未感受過被人關愛、被人嗬護的感覺。
或許那一把石蜜對於她而言，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。
可對於他，卻是數十年來在黑暗陰溝中唯一感受到的光。
自此，山有木兮木有枝，心悅君兮君不知。
往後幾年歲月間，他日子逐漸變好，也慢慢登上了那個萬人敬仰的位置。
他想過要使用任何手段，將那心上之人搶奪入後宮。
他幻想著那一天。
可沈府公子沈黯早就和她情定終身，他自是可以強於她，卻於心不忍。
他希望她幸福、快樂，那便足夠了。
上一世，他默默看著她嫁為人婦，心如死水，將自己全部精力放於朝政，緩解痛苦。
他心悅於她，只能是個秘密，永遠埋在見不得光的地底。
身處高位，有太多暗敵，若是他的軟肋被知曉，只怕會殃及她。
後來，他疏於提防，襄王司徒衍一朝造反，他迫不得已，只能一分天下，先護好大譽一方的子民，途中，他費了不少功夫，去搜尋她，可卻尋不到任何消息。
國家的責任、子民的性命、心上之人的杳無音訊……
太多太多，幾乎將他壓垮。
誰知，戰場之上，會再遇到那人。
望到她那一刻，他早就失去了理智，他要她好好活下去。
他擋在她面前，隨後陷入混沌。
再次醒來後，他被救下。
他之後提拔的一品大將軍尚玄帶著軍隊廝殺過來，成功擊退司徒衍。
他所受劍傷雖深，卻不達要害。
尚玄將他帶了回去，命天下神醫傾力相救，才所幸撿回一命。
而腦海中那個言笑晏晏的少女，卻在他倒下後不久，被司徒衍殺害。
之後幾年，他活下來了，卻痛不欲生。
世間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人，早已不在。
通過從沈府裏逃出的下人口中，他也逐漸知曉了她在深宅大院裏，所遭到的一切。
他懊悔，如果當時他沒有只顧著自哀自怨，他怎會不知曉這一切。
此後幾十年，他把天下打理得很好，卻沒納過一個嬪妃，最後在不惑之年，從皇室旁支中尋了個不錯的人選，主動禪讓了皇位。
他踏遍千山萬水，終是找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玄隱大師。他求他，希望讓虞玥得以重生。
玄隱大師執意不肯，卻耐不過他一日又一日的真切懇求。
白雪嚴冬，他從東山之下，一步一叩，拖著孱弱的身體，熬到了山頂，才得到玄隱大師給予的機會。
“這本是逆天道大不敬之法，若是你能堅持千日受盡千荊刺骨之痛，日日從山底叩拜至山頂，吃齋念佛，那便可以完成心願。”玄隱大師說道。
“謝大師！”年老的司徒韞破涕而笑，他布滿皺紋的臉上終是浮現出多年難見的喜悅。
“癡人啊……”
玄隱大師搖搖頭，默嘆。
來求他之人眾多，卻無一人可撐過這些代價。
那日起，司徒韞每日晨時從山底叩拜至山頂，日日堅持，膝蓋早已血肉模糊，連行走都是艱難。
走不了路，他便如無腿的乞子般，用手硬生生爬上山頂。
再後來，整個手都脫臼了，使不出一點力，他便用更多的時間，用身子一點點爬過高山。
千日後，他終是用誠心感動上蒼，得到了玄隱大師的允諾。
“你真的想清楚了嗎？”
玄隱大師真的沒想到，一代錚錚傲骨的暴君梟雄，竟會為一個女子如此。
“想清楚了，有勞大師。”司徒韞斬釘截鐵，沒有半分猶豫。
最後一劫便是下火海。
只要投入那火海之中，生生被燒死，受那蝕心傷骨之痛，便可得以輪回，回到過去。
司徒韞看著一片火海，眼眸中倒映著躍動的火光，他年老的身子微顫，唇角終於彎起。
多年夙願即將完成，他不再猶豫，徑直跳入，心甘情願受盡烈火灼身之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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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喉嚨幹澀，想發出聲音，卻似被撕扯。
全身上下沒一處好地，他的傷比她更加嚴重。
“陛下，還好嗎？”
虞玥忍不住憂心，手不住伸過去碰了碰，誰知這一碰，不小心蹭到了衣服下早已血淋淋的傷口，司徒韞痛得倒吸一口涼氣。
虞玥見狀，立馬嚇得收回了手，生怕又弄疼這位君王。
一個時辰後，司徒韞才稍微緩過來些，能說得了幾句話。
往後幾日，恰得處於一片世外桃源，有河水有果樹，也不至於二人餓死，但這傷卻是越拖越重。
虞玥想過很多辦法，卻深陷於山底，巖壁陡峭險峻，根本沒有爬上去的可能。
她也不敢隨意走動，若是又遇見饑腸轆轆的畜生，更是沒有生的機遇。
二人只能這樣幹耗著，又幾日後，果子漸少，天降大雨，本來澄澈的河水渾濁不已，就連魚兒都沒了氣，飄在河面上。
只怕這河水再也不能喝了。
面對越來越少的食物，司徒韞總是說自己不餓，冷著臉讓虞玥別多管閑事。
半夜裏，從腹中傳出的“咕嚕”聲，卻是出賣了他。
“陛下，你吃點吧，妾身知道你很餓。”
虞玥無奈地撐著下巴，半天後，依舊沒有回應，她仿佛在自說自話。
男人臉色蒼白，星目微闔，他靠在石頭上，一動不動，好似在忍耐、在克制，
“陛下？”
虞玥忍不住又喚了一聲，她不是沒心沒肺的人，懸崖上，司徒韞救了她，因為她，他才被帶到這荒涼之地。
現如今，他有心將食物讓於她，她也做不出獨享其成的事。
“再說一遍，朕不……”
“餓”字還沒說出口，一個幹澀的果子便被塞入到嘴裏，發幹的嘴皮都變得有些濕潤。
“司徒韞，你為何對我如此？”
虞玥蹲在司徒韞面前，認真地望著他。
這次，她沒用尊稱，沒守世俗規矩。
在這無人之地，她是虞玥，不是誰的妻。
他是司徒韞，亦不是那個高高在上雷厲風行的暴君。
一直垂著眸的男子，眼皮漸漸掀開，他眸底渾濁，深沈如井，平靜的表面下卻在壓抑著什麼，其中，早已驚濤駭浪。
——
日子是苦的，司徒韞一直是這麼覺得，至少在他登上皇位之前。
年少時，無論是誰，都可以在他頭上踩上一腳，他不過一個災星，一個不受寵的皇子。
沒有父皇的庇佑，沒有母妃的疼愛，司徒韞習慣了自己承受一切，默默舔舐傷口。
冠禮之際，明明是他的生辰，無人記得，還被搶了飯食，挨了一身揍。
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落下，司徒韞如行屍走肉般，來到後花園，準備投湖自盡，結束這潦草的一生。
在他即將放棄生命的最後一刻，是一個小女娃攥住他的衣角。
他疑惑地轉過頭，只見那女娃笑得明媚，露出潔白可愛的貝齒，她腦袋圓圓，穿著一身紅棉襖，喜慶得很，就像天邊放光的紅日。
“你要小心，勿要貪玩，若是再近些，掉下去了，那可是會要性命的。”
在看到司徒韞那刻，女娃皺眉，神情閃過一絲驚異和心疼。
她從未見過如此瘦弱又可憐的人，瘦骨嶙峋的，就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粗制濫造。
她自認為已經過得不好，不受父親寵愛。
但到了年歲之時，新衣服和吃食也還是不會少的。
但眼前這人……
“給你吧，偷閑之後就趕快回去，若是被你宮裏的主子知道了，怕是又要責罰你的。”
還沒等司徒韞反應過來，女娃便拉住他的手，將一把石蜜放在他手中。
“今天是正日，你也吃點。”
女娃有些嘴笨，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。
冬日的寒風就這樣刮在臉上，如刀子在淩遲，司徒韞卻頭一次覺得沒這麼冷。
遠處傳來幾聲呼喚，女娃立馬轉過腦袋，眼睛亮了亮，拎著裙角興高采烈地小跑過去。
跑著跑著，她好像意識到什麼，回過頭來最後說了一句。
“我兄長在喚我，你也快回宮吧，天氣涼，仔細被凍著。”
那道惹眼的身影漸漸消失，像躍動的火苗逐漸熄滅。
司徒韞楞在原地，久久註視著。
直到視野裏沒有那身影絲毫，他才收回目光，呆呆地註視著手上那一把石蜜。
不知為何，他鬼使神差地拿了一顆塞進嘴裏。
甜味在唇齒間彌漫，那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味道，連帶著心中的郁結都消散幾分。
花園裏栽種的君子蘭被吹得翩飛，花瓣掠過，鼻翼間都彌漫著香味。
執念就此種下，根深蒂固，愈發深邃。
司徒韞從未感受過被人關愛、被人嗬護的感覺。
或許那一把石蜜對於她而言，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。
可對於他，卻是數十年來在黑暗陰溝中唯一感受到的光。
自此，山有木兮木有枝，心悅君兮君不知。
往後幾年歲月間，他日子逐漸變好，也慢慢登上了那個萬人敬仰的位置。
他想過要使用任何手段，將那心上之人搶奪入後宮。
他幻想著那一天。
可沈府公子沈黯早就和她情定終身，他自是可以強於她，卻於心不忍。
他希望她幸福、快樂，那便足夠了。
上一世，他默默看著她嫁為人婦，心如死水，將自己全部精力放於朝政，緩解痛苦。
他心悅於她，只能是個秘密，永遠埋在見不得光的地底。
身處高位，有太多暗敵，若是他的軟肋被知曉，只怕會殃及她。
後來，他疏於提防，襄王司徒衍一朝造反，他迫不得已，只能一分天下，先護好大譽一方的子民，途中，他費了不少功夫，去搜尋她，可卻尋不到任何消息。
國家的責任、子民的性命、心上之人的杳無音訊……
太多太多，幾乎將他壓垮。
誰知，戰場之上，會再遇到那人。
望到她那一刻，他早就失去了理智，他要她好好活下去。
他擋在她面前，隨後陷入混沌。
再次醒來後，他被救下。
他之後提拔的一品大將軍尚玄帶著軍隊廝殺過來，成功擊退司徒衍。
他所受劍傷雖深，卻不達要害。
尚玄將他帶了回去，命天下神醫傾力相救，才所幸撿回一命。
而腦海中那個言笑晏晏的少女，卻在他倒下後不久，被司徒衍殺害。
之後幾年，他活下來了，卻痛不欲生。
世間唯一給過他溫暖的人，早已不在。
通過從沈府裏逃出的下人口中，他也逐漸知曉了她在深宅大院裏，所遭到的一切。
他懊悔，如果當時他沒有只顧著自哀自怨，他怎會不知曉這一切。
此後幾十年，他把天下打理得很好，卻沒納過一個嬪妃，最後在不惑之年，從皇室旁支中尋了個不錯的人選，主動禪讓了皇位。
他踏遍千山萬水，終是找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玄隱大師。他求他，希望讓虞玥得以重生。
玄隱大師執意不肯，卻耐不過他一日又一日的真切懇求。
白雪嚴冬，他從東山之下，一步一叩，拖著孱弱的身體，熬到了山頂，才得到玄隱大師給予的機會。
“這本是逆天道大不敬之法，若是你能堅持千日受盡千荊刺骨之痛，日日從山底叩拜至山頂，吃齋念佛，那便可以完成心願。”玄隱大師說道。
“謝大師！”年老的司徒韞破涕而笑，他布滿皺紋的臉上終是浮現出多年難見的喜悅。
“癡人啊……”
玄隱大師搖搖頭，默嘆。
來求他之人眾多，卻無一人可撐過這些代價。
那日起，司徒韞每日晨時從山底叩拜至山頂，日日堅持，膝蓋早已血肉模糊，連行走都是艱難。
走不了路，他便如無腿的乞子般，用手硬生生爬上山頂。
再後來，整個手都脫臼了，使不出一點力，他便用更多的時間，用身子一點點爬過高山。
千日後，他終是用誠心感動上蒼，得到了玄隱大師的允諾。
“你真的想清楚了嗎？”
玄隱大師真的沒想到，一代錚錚傲骨的暴君梟雄，竟會為一個女子如此。
“想清楚了，有勞大師。”司徒韞斬釘截鐵，沒有半分猶豫。
最後一劫便是下火海。
只要投入那火海之中，生生被燒死，受那蝕心傷骨之痛，便可得以輪回，回到過去。
司徒韞看著一片火海，眼眸中倒映著躍動的火光，他年老的身子微顫，唇角終於彎起。
多年夙願即將完成，他不再猶豫，徑直跳入，心甘情願受盡烈火灼身之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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